从2005年第二届“超女”开始,中国在一个疯狂的夏天进入了音乐选秀元年。通过电视音乐选秀,无数青少年和成年人都成为音乐爱好者和裁判,为歌曲沉醉的同时也为歌手打分,全民欢歌的粉丝时代也就此诞生。
至今,时间已经过去整10年,当年的青春偶像已步入而立和不惑。而在互联网一统天下的今天,音乐选秀节目依然长盛不衰,从海外到国内,中央到地方,几乎各国各地都推出过形式相近、内容不尽相同的音乐选秀。十年来,中国电视音乐选秀经历了急功近利到逐步沉淀期,节目从最初一哄而上争相模仿的小作坊式慢慢成熟为品质全面提升、制作精良的演唱会水准,参与的选手也从草根到过渡到一线巨星。在这个过程中,电视观众也开始懂得辨别好歌手和好歌曲,从感性地追星到真正开始为音乐感动。
同时,选秀十年也是中国唱片行业和原创音乐备受打击的时期,在电视和网络的强力推动下,新歌手和追随的狂热粉丝越来越多,而原创歌曲和新鲜音乐的出现却在萎缩和减少。我们无法抗拒时代的变迁,却也会对未来充满猜想。此次《芭莎男士》邀请中国摇滚启蒙者崔健、流行音乐大师刘欢和从“超女”时代开始参与策划音乐选秀节目的乐评人科尔沁夫,一起探讨选秀热潮之后中国当代音乐的未来。
崔健:乐观的重生
在远离大众媒体二十年后,崔健终于有机会在电视屏幕上展示他的“有力量的”音乐。“摇滚从来没有拒绝过电视,但电视可能比较担心摇滚。”崔健说,“音乐从来没有停顿过,有这么一拨人,有一把吉他就够了。我们终于有机会让大家认识精彩的摇滚乐。”
《芭莎男士》:作为中国摇滚乐的启蒙者和代表人物,一直以来你很少出现在大众传媒范围,也曾远离电视,现在是什么原因吸引你参加一个电视音乐比赛节目?
崔健:摇滚乐在很多方面不太依靠主流媒体,不太依靠主流视线的关注去推广宣传,但是依然在蓬勃发展。其实我们从来没有疏远过电视或拒绝上电视,但是电视对我们可能会有些担心,因为对摇滚乐有一个定位,这个定位并不一定是他们想要的,所以不敢太接近。实际上有些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帮做摇滚乐的人,所以我们才通过这种方式让大家知道,有这么一帮人,有这么一种方式。
《芭莎男士》:最近十年各种音乐选秀如火如荼,作为资深音乐人你怎么看选秀节目?你认为从音乐层面,这些选秀能起到什么作用?
崔健:这些选秀节目让大家感兴趣的关键就是它的悬念、故事性,是具有电视特点的音乐节目。而它距离现场音乐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因为受到媒介的限制,小喇叭、画面就那么大,如果家里有老人的话,电视声音还不能开太大,尤其是晚上。这样的限制让这类节目尽量在这个条件下能捕捉到观众的兴趣,从这一点上讲,它距离真正的音乐稍微有点偏。但这也不能说是错误,它就这个特点,只有这样才能提高收视率。我们来参加这个节目,只是想让大家知道我们,比赛的结果和名次对我们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但留在这块场地很重要——这个选秀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机会,更多的是互相交流。
《芭莎男士》:代表摇滚音乐界来参加音乐选秀节目,你希望给电视观众带来什么?
崔健:长期以来,大家都不认为这种可能会发生,但这个可能性是人为的,你要是不来,会出现逐渐的隔阂,大家可能会把你妖魔化了,好像觉得电视观众和摇滚观众势不两立,是两个群体,变成了一种人为造成的隔阂。我们就是为了打破这种隔阂,不光是为了宣传,宣传只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之后,你会发现从中学到的东西也挺多的,能够知道大家的反馈,通过这种互动,我也会学到东西。
《芭莎男士》:电视会给摇滚乐带来什么?首次参加电视音乐选秀节目,你选择和推荐的歌手和歌曲的原则是什么?
崔健:太多人不了解摇滚乐,我觉得最近参加这个节目给我最好的反馈就是,如果没有你们的话我们可能不知道有这么好的音乐,我觉得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夸奖,我就是想做这样的事。
我选择的都是原创,但是我不愿意过多强调这个,这对别的选手不公平。我的标准就是我要看一个人,一个作品,以及人和作品完成的方式。全方位的,近距离远距离,背后看侧面看,综合起来,这个人完全是我欣赏的,每次想到他的音乐全是美好的东西,欣赏他,我自己也享受这个过程,这就是我的标准。
《芭莎男士》:你如何评价自己在电视节目中的表现?作为摇滚音乐人,你是从不同的角度去评判选秀节目中的音乐吗?
崔健:我觉得这还是一个娱乐节目,这点上我预先期待的有变化的空间,实际上并没有通过我的到来而有所改变。还有一点,就是我通过这个节目做了一些磨练,比如我口吃,平时说话都困难的,更别说上台讲。而我将来要是成为一个能演讲的人,在台上可以说脱口秀的人,全是这个节目锻炼出来的。(笑)
我希望有不同的观点,有不同的价值观,就是大家不说客气话,也不是专门为了抬杠而抬杠。我发现很多有争论的节目不是针对音乐本身,而是针对音乐观点,好像有点抬杠了,赢和输好像变成了尊严的象征,并没有通过交流去学习到东西。所以我希望这个节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同时我们可以通过这个节目能够倾听到不一样的价值观,找到不同的镜子,看到自己的另外一面。
《芭莎男士》:在选秀时代,素质好的歌手很多,平台也很多,但是有人发现大多在唱老歌或口水歌,新作品少,是因为在快速消费时代,新鲜的创作力被削弱了吗?你跨越了几个时代,你认为当代的音乐创作状况有什么变化?
崔健:这种变化,在我眼里是一个非常缓慢的过程,甚至于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变化,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觉得1990年代初期音乐发展很旺盛,我觉得那不是一种旺盛,那就是把窗户打开,我们知道的那些音乐出现了。那之后流行音乐的发展、摇滚乐的发展,市场环境并没有那么活跃,现在刚刚开始活跃。其实流行音乐一直在地上发展,而摇滚乐一直在地下发展,它发展的非常快,甚至有一些人才、资金、就业都得到了市场的验证,所以这个不能够证明当时发展旺盛,而现在的音乐创作力削弱。
《芭莎男士》:一直以来你都是以很严肃的态度对待音乐,你怎么看待中国音乐行业最近十年的发展?
崔健:音乐的发展不能靠某一件事情或者某一个现象去推动,还是需要根深蒂固的发展在民间,在生活日常当中。比如我们定期的有对音乐的消费,随着生活水平的增长音乐消费一定会增加的,所以我认为音乐市场的成熟才是真正的发展,一个水涨船高的良性的竞争环境、音乐家越来越被关注、越来越有创造力,这才是一个健康的市场环境。同时也需要一些意见领袖的出现,把音乐变成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变成象征生活质量的一个标准的形式。我相信通过音乐市场的发展,更多的音乐家的思想,更多的价值观的体现,都可以通过这个音乐平台表现出来。这个在西方已经经历过,在中国还没到来,希望很快会到来。
《芭莎男士》:在不同的社会时代,摇滚乐有没有自己的变化?或者说不同的时代可以产生出不同形式的摇滚乐?
崔健:当然,摇滚在全世界每一个年代、每一个人的理解都会带来某种变化。因为比较残酷的是大家不愿意听怀旧的摇滚,都愿意听新东西,而恰恰商业市场又有很大的怀旧消费群体,所以这是个矛盾。我们怎么创新作品才让人觉得比怀旧的更好,这有个难度。大家之所以怀旧,很重要一点是确实是没有更好的东西,如果有就不会怀旧了。
《芭莎男士》:21世纪以后摇滚乐是否出现了一个新的发展形势?据你的观察,有没有出现一个更新换代的标志现象?
崔健:我觉得摇滚乐的更新换代必须要有人的出现,这样才能代表一个时代的出现。现在这个时代没有太多人注意音乐家的价值观、音乐家的思想方式,还是比较注重选择消费的方式,而没有去选择关注音乐家,并没有真正去听音乐家的心灵,听他们怎么思考——不光是听他们的音乐,还需要关注他们的生活方式。这种文化现象还没有开始。
《芭莎男士》:站在现在的角度,你觉得摇滚的精神是什么?
崔健:摇滚的精神需要多方位的认定,后来我就想算了吧,就让别人认定了,太复杂了,别去想这个事情了,因为很多人都会给自己贴一个标签下一个定义,谁也代表不了什么,摇滚乐只要发展,就会有各种转变。但它是一个有能量的、有巨大商业机会的,同时也是有很强批判意识的和反传统意识的。它具有很大的能量,我可以这么说,如果摇滚乐没有能量的话就不是摇滚乐了,必须得产生能量。
《芭莎男士》:你关注摇滚乐之外的音乐形式吗?你比较欣赏的流行音乐人是谁?比如你推荐的谭维维原来被定义为一个流行歌手,你怎么界定她的流行身份和摇滚感觉?
崔健:因为音乐品种太多,我不可能研究很多平时听的不多的音乐种类,所以可能就会忽视掉很多有才华的不同音乐种类的人。有的时候就是靠机遇,我认识谭维维时还没听过她的音乐,就是觉得她很有意思,当时选演员,我看她的眼神、言谈举止,觉得这个人可能有话要讲,有东西在心里,后来看她的歌词,听她的音乐,有机会和她合作,逐渐发现这个人和被很多人定义的那一类歌手完全不同。所以这是机遇的问题,机遇对每个人都很重要,每个人都可能在人生若干的十字路口遇到什么事,而做出一种改变。
《芭莎男士》:12月18日您发行自己的新专辑,对相隔十年之后的第一张作品集你有什么样的市场期待?
崔健:那些作品都有十年了,早就写完了,我一直没有拿出来就是因为我自己觉得时机不成熟,或者说制作上有些不完美的地方。所谓的完美就是一种追求,对我自己的内心追求的一个完成,完美这两个字在每个人心目中是不一样的,我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很讨厌完美,在某种程度上我也很较劲,我要达到我的某种目的。这个在某种程度上是完美,但我自己看来这个完美就是我想完成我内心的一个目标而已。这十年来我也做了很多其他的事,这也是换一个角度去看这些作品,包括我自己做推荐人推荐的作品,我把它看成雕塑一样,一定要从不同的角度去看,甚至我要去摸一摸它,真正的感知,去跟它一起同呼吸一样。
《芭莎男士》:近十年来,除了音乐你还有自己的电影作品,这些形式的作品都表现了怎样的思考?
崔健:音乐和电影都是对当时那个阶段的思考,做电影就是因为我要有话讲。但是你要有一定的积累,这个积累实际上也是对未来的一种确认,未来也要这么做——你的作品就是把你所有的积累都倾倒了出来,这种感觉很舒服。我任何一个作品,就像我曾经说过的——我所有的作品都是死一回,搜肠刮肚然后通过这个作品重生。当别人给你一个活儿让你去做,你会不甘心,但是有很多伟大的作品也是约稿约出来的。
《芭莎男士》:和上世纪80、90年代的理想化和人文精神不同,目前我们身处的时代所有精神产品都可以被快速消费,似乎更偏重物质和欲望。你怎么看现在这个时代?
崔健:我觉得物质不是精神的监狱,物质就是一个工具,我从来没有反对过物质,我只是反对有些人为了物质而出卖某些东西,但也许每个人的生命就是物质和精神的一个抗争的过程,在于你怎么样去掌握这个平衡。
《芭莎男士》:你现在的创作状态是怎样的。
崔健:创作的形式有很多种,当我拿起吉他想写一首歌,叫创作,但当我发现这种创作在复制自己,我就不会做。包括我现在来到这个节目,我都觉得是在创作,一种行动,当我接受了的时候我就会把它当成一种创作。有非常多的东西是我原来想象不到的。
《芭莎男士》:你最近一次感动或者激动是因为什么?当今的社会生活、音乐现状有什么可以打动你,让你有思考的?
崔健:我觉得感动不是表象的流个泪什么的,那是气氛造成的感动。真正的感动是静静的,看电影,听音乐,你愿意反复的听、仔细去想这个人的时候,就会感动。我最近一次是看到秋野排练,真的被感动了。所有感动人的点都是你看到这个人的极限了,同时他又不放弃。这种人就能改变自己的人生,他们对别人宽容,对自己严格。你关注他正常的反应,同时你不断锻炼自己的心理肌肉,怎么样正确的在诱惑和压力面前真实的表达自己,这时候你会发现,能够吸引你,能够吸引你的能量,或者一次成功的表达或者交流,都会打动你。
《芭莎男士》:自从网络时代出现了免费数字音乐以后,音乐界出现了很多悲观的看法,似乎原创音乐和传统音乐产业模式受到了打击,那么你对音乐的未来怎么看?
崔健:我也生活在互联网时代,家里已经没有报纸了。网络时代就是写完一首歌直接面对自己的听众,所谓销售群体的简化,音乐家和自己的受众直接交流。这种转变只是音乐销售模式的转变,而不是创作模式的转变。创作从来没有改变。再怎么改变,创作的低成本,还有他要的时间都不会变,即使用电脑,还是得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只是现在的传播、销售发生了一个巨大的变化。
《芭莎男士》:作为充满理想主义气质的1980年代的代表人物,你平时怎么和85后、90后年轻人交流?
崔健:我经常有机会和他们交流。其实真正创作的时候,我不在乎年龄段。从作品上看我觉得是没有年龄段的,你会发现他是一个性格的写照而不是一个经历的写照。他是一个自我选择的认定,而不是对作者解读的认定,他在解读作品的时候,其实是一种自我解读,作者反而没必要自己解读自己的作品。
《芭莎男士》:对于中国音乐的未来发展,你是悲观主义者还是乐观主义者?
崔健:一直以来作为真正的创作者,作家只需要纸和笔,音乐家只需要一把吉他,他们的创作成本并不高,但是只要这些人在,他们的创作力还存在,而且他们是前仆后继一茬一茬的。现在乐器销售直线上升,大家都在以各种形式消费音乐,音乐的发展自然就会水涨船高。
我对什么都是乐观的,更别说音乐了。我觉得人活着就是应该乐观。
刘欢:仰视音乐 享受过程
《芭莎男士》:你是比较早开始接触音乐竞唱类节目的,后来也一度比较抵制这类节目。对这类节目你的要求一直比较高,说过最基本的要求是价值观要一致,那么你对音乐选秀节目要求的底线是什么?对自己的要求是怎样的?
刘欢:我的底线是尊重音乐。我对音乐负责。我个人把音乐当做艺术。
《芭莎男士》:这个节目吸引你参与的点是什么?和其它明星竟唱类节目相比,你觉得《中国之星》有何不同?创新在哪里?你希望在这个节目给观众带来什么?
刘欢:我之所以最终接受田总的邀请,基于两个原因:首先是“格莱美·致敬中国”这个项目,为中国流行音乐向世界格局靠拢提供了形式上的可能性,对中国流行音乐未来的发展方向和品质是个引领和鼓舞;其次是崔健的加入,让我觉得这个节目做起来应该会比较有意思。目前看来,和同类节目相比《中国之星》最大的不同就是歌曲的选择,音乐恰恰是竞唱类节目最核心的问题。这个不同是我们作为推荐人对音乐品质的坚持所决定的。我希望这个节目分享给观众更多有价值的东西,拉近与欧美流行音乐发达国家受众欣赏品位的距离。
《芭莎男士》:你推荐歌手和选择歌曲的标准是什么?吉克隽逸和袁娅维都是你在《中国好声音》的弟子,怎么评价他们的表现?为什么推荐已经非常成熟的歌手孙楠?
刘欢:我的标准是尽可能代表中国流行音乐目前演唱的最高水平和未来的发展方向。吉克隽逸声音结实饱满,富有爆发力,年轻漂亮气质独特,又有台缘,在中国属于很难得的整体综合分数很高的歌手,如果能想办法解决有时音准偏低的问题,再有一个好的制作人,她的前途不可限量。袁娅维的音乐能力非常强,在中国歌手甚至包括男歌手里都出类拔萃,她演绎歌曲的创造力和表现力决定她的音乐生命会很长,我十分看好她,她可以用国际通行的音乐表达方式融入世界,她也是我介入这个项目想到的第一位歌手。讲到孙楠,据说他和齐秦都是节目组最早落实的大腕级别的歌手,为的是确保节目的收视率。节目组的想法是每位推荐人推荐的三位歌手由大腕、实力唱将和歌坛新人构成。可能他们觉得孙楠搁我这组最合适吧,所以先来跟我商量,问我是否介意做孙楠的推荐人。之前因为主要考虑到中国流行音乐未来的发展方向,我的推荐名单里全是年轻人。但既然节目模式有规定,孙楠也的确能代表目前国内流行歌曲演唱的最高水平,那我何乐不为。虽然他“参加竞赛节目太多,观众审美疲劳“的质疑声不断,但这些不是我的考量因素,我只在乎我推荐的歌手是否能确保音乐表达的品质。而孙楠的演唱一直非常稳定,质量没有问题。不过也正如你所说,他已是一位相当成熟的歌手,所以基本不需要我指点,我只在整季节目录制前给过他一些建议,他的曲目都是他自己做主。但作为他的推荐人,我其实蛮希望看到他有新的尝试和突破。
《芭莎男士》:看到你在工作时的状态非常投入和认真,你觉得比赛的这种形式会增加歌手们压力么?你更在意他们的现场表现还是名次和结果?
刘欢:比赛一定会有压力。毫无疑问我会更在意他们的现场表现。至于名次,只要前两轮也就是前八期不被淘汰就好,我希望他们能进入复赛,这样能得到更多的展示机会,同时也表达我对音乐的态度:多元,自我。
《芭莎男士》:现在社会上对于音乐选秀和竟唱节目批评的声音挺多,大多认为选秀浮躁,难以留下生命力长久的音乐和歌手,虽然你对这类节目要求较高,但是你也是对此给予肯定意见较多的,你觉得当今的音乐真人秀节目是现代音乐的主流形式吗?对流行音乐的发展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其生命力和发展空间还有多大?
刘欢:这个不好说。整体说来,制作水准以上的音乐真人秀对流行音乐应该还是起了一些积极作用的。比如灿星制作、CCTV-3播出的《中国好歌曲》前两季就推出了不少好作品,在业内口碑也不错。
《芭莎男士》:音乐真人秀非常热闹,但近些年原创音乐显得非常疲惫,感觉流行的都是口水歌,你之前参与的《中国好歌曲》是以推动原创歌曲为宗旨的,你怎么看待中国的原创音乐?在如今的互联网时代,您是否认可唱片业走入低谷,唱片载体逐渐消亡的说法?
刘欢:中国的原创音乐乏力,这是我们制作《中国好歌曲》的原因。唱片业毫无疑问走入了低谷。逐渐消亡的可能性也存在。但我以为用不着那么悲观,因为一旦唱片消亡那也一定是被更好的载体取代了。
《芭莎男士》:现在很多对未来音乐担忧的论调,是否因为传统音乐产业的商业模式发生了变革,才让音乐人感到恐慌呢?从音乐产业的角度讲,你认为选秀节目的价值是什么?未来音乐真的要靠电视等媒介发展其娱乐属性,而不是推广音乐本身来传播吗?
刘欢:可能吧。音乐真人秀节目的价值在于它为音乐提供了一个至少目前来讲受人关注的平台。娱乐属性本来就是音乐所具备的,问题是我们音乐人本身应该推动的,是歌曲的音乐性,而绝非娱乐性。
《芭莎男士》:你说过自己把音乐看得很崇高,是仰视的,不会把音乐当饭碗。那么这样一个角度会让你怎样看待音乐的发展?你如何看近十年中国音乐发展的现状?
刘欢:如果我们把音乐看得大一些,把自己看得小一点儿,那很多烦恼就没有了。我说的是我不想把音乐仅仅当成一种营生,虽然音乐的确带给了我殷实的生活。我更愿意把音乐当成艺术,可能这样的角度会让我更注重歌曲的音乐性。而音乐性在中国恰恰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咱们国家的歌曲听众往往百分之七八十的注意力在歌词,甚至我看到的一多半所谓专业乐评竟然与“乐”毫不相干,仅仅在纠缠歌词的文学性和思想性。可能是汉字的力量过于强大的原因。你有没有发现,在中国,很多时候歌曲的音乐性并不重要,甚至被忽略到在歌曲里充其量只是文字的传播载体,被忽略成手段。不少听众常常会因为其中一句歌词或者仅仅是歌名就感触万千,歌曲的音乐性基本可以忽视,最典型的例子比如《心太软》。当然,我不是说歌词不重要,好的歌词会与音乐比翼双飞,提升歌曲的品质,尤其在中国还会更利于传播。但歌词如果凌驾于音乐之上我不认为是什么好事了,尤其是在容易忽略歌曲音乐性的中国,因为这可能阻碍受众音乐品味和音乐素养的提升。长此以往,歌曲欣赏在咱们国家就可能永远停留在以文字判断优劣的层面。但歌曲毕竟属于音乐范畴,她既不是诗歌,也不是文学,她是世界通行的一种独特的艺术表达方式,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忽略掉文字也照样通行,这就是为什么一些外文歌你即使听不懂词,也丝毫不妨碍对她的喜爱。
《芭莎男士》:你觉得中国音乐发展的原动力在哪里?前途在于音乐创作者还是受众?对于现代音乐的一些发展困境,解决的核心在哪里?
刘欢:中国音乐发展的原动力在于创作自由和版权保护。从我刚才说的,前途在于音乐创作者本身和政府执法机关。至于受众我个人认为是可以引领的,这在于音乐创作者提供什么品质的音乐。解决困境的核心在音乐普及即音乐教育,在全民整体文化素质和艺术素质的提高。
《芭莎男士》:近年来你用于音乐创作的时间多吗?作为音乐人,你更看重自己的创作、演唱还是对音乐的推动和传承?对自己的创作有什么要求?为什么你大部分的作品是电视剧的作品?
刘欢:我花在音乐创作上的时间很少很少。我喜欢听,我每天都会听,听各种各样好的音乐。我很看重音乐创作,正因为太看重,所以对自己会要求比较高。有一点是必须的,就是不重复自己,玩过的决不再玩。比如影视剧音乐创作,我一共只接过两部电影和五部电视连续剧,但每一部的音乐类型或者风格是完全不一样的。像《北京人在纽约》、《东边日出西边雨》、《胡雪岩》、《第三军团》、《青春旷野》、《带轱辘的摇篮》和《甄嬛传》,它们几乎没有相似之处。很多人都在问我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你的音乐创作多是影视剧原声音乐?为什么不表达自己?为什么不出唱片?我已经回答过好几次了。今天就再讲一遍吧:与音乐相比,我个人的喜怒哀乐都是鸡毛蒜皮,不值一提。我喜欢音乐是从古典音乐开始的,我在大学教了近三十年的《西方音乐史》,音乐前辈和大师们令我敬仰,他们是我的榜样。我知道海有多大,天有多宽。影视剧原声音乐创作很有意思,所谓艺术的先验性赋予了我创作的想象空间,我有这个能力借助影视剧的音乐创作表达我对音乐的审美过程。我乐意如此。出唱片对我而言是分分钟的事,想出的时候自然会出。唱片是很多人包括与音乐没一毛钱关系的人的目标,却不是我的目标。
《芭莎男士》:你有一个时间更长的身份是音乐教授,那么现在面对85后、90后,作为老师如何与年轻人沟通?你欣赏年轻人的音乐品味吗?有机会的话,你愿意做一个大众音乐普及的脱口秀节目吗?
刘欢:和年轻人是教学相长,互相学习。最后这个问题我本人没想过,我太太想过,她一直在怂恿我。
《芭莎男士》:通过参与《中国之星》,你觉得应该推荐怎样的中国音乐给格莱美或者给全世界?比如吉克隽逸的民族风和袁娅维的美式R&B哪个您觉得更具有前瞻性?
刘欢:用世界通行的音乐表达方式,融入中国元素。吉克隽逸和袁娅维都有能力做到这些,只不过她们平常喜好的类型不同而已。不管是所谓的民族风还是R&B,只要音乐足够好就都有生命力。
《芭莎男士》:你对中国流行音乐的看法是乐观的还是悲观的?未来中国流行音乐的发展方向会是怎样的?
刘欢:我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中国流行音乐未来的发展方向肯定是更多元,音乐性会更强。因为网络发达使世界变成了地球村,90后、00后出国留学的孩子越来越多,眼界越来越开阔,他们会给中国流行音乐注入新的活力。
科尔沁夫:终将苦尽甘来
《芭莎男士》:作为乐评人你很早就参与了电视选秀节目策划和评委工作,近十年电视选秀节目的发展变化你怎么看?
科尔沁夫:我从2005年第二届超女开始参与,到今年刚好十年。选秀时代刚好是面临歌坛的一个更新换代,数字音乐兴起的前夜,所以原创歌坛挺低迷。有这么一个机会,通过一个新的方式推出一些新人,通过电视媒体传播。所以中国电视选秀的时代和中国原创音乐衰落、网络音乐时代到来是相重叠的。
《芭莎男士》:电视音乐选秀节目对音乐产业有什么影响呢?
科尔沁夫:网络音乐时代,人们欣赏和消费音乐的模式变化巨大,音乐开始变成免费的,听众的视角分散化和碎片化,唱片公司推出新歌手和想盈利都变得更加困难。所以电视选秀的模式变成歌手主要的曝光方式,吸引了大量媒体资源。有非议说此刻原创歌坛受到影响,常规的艺人宣传很困难,大家都关注选秀艺人了,而选秀艺人身上永远有一个标签,觉得你不是纯粹的歌手,但实际上不是选秀改变了歌坛,而是时代改变了歌坛,我们的唱片工业很衰弱,本身是没有成长起来的,不够健全也无力面对这样的冲击,所以选秀实际上代替了许多唱片公司的功能。而回过头看,电视选秀对推新歌手是有贡献的,很多人在歌坛占据了重要位置,比如李宇春、张靓颖、谭维维,她们也慢慢洗去选秀歌手的印记,选秀从某种程度上改变了音乐产业的生态。
《芭莎男士》:这次参与《中国之星》感觉和之前的节目有什么不同?
科尔沁夫:有很多感动,一次是听吉克隽逸的《不要怕》,原生态非常感人,一次是谭维维和老腔合作摇滚,这种形式在以往是不多见的,很震撼。这种音乐品质的升级,表达的创新,以及表现出的演唱能力,是超出了以往的。还有就是歌手自身的突破和改变,以往谭维维是晚会歌手,音乐学院毕业之后参加青歌赛,但通过这些电视音乐秀,真正转换到回归自我,重塑形象。
《芭莎男士》:你认为这些选秀歌手可以代表中国乐坛的主流吗?怎么看待对电视音乐真人秀质疑的声音?
科尔沁夫:在网络时代分众化越来越严重的时候,听众可以自己选择喜欢的,选秀是大众更容易接触的,但是很多独立音乐人也发展的很好,只是选秀、真人秀这个平台,让大家的选择更多了。有一种声音说电视选秀挡了很多歌手的路,我看是多了一条路。在港台乐坛,这十年里并没出现很多好的新作品和新人,萧敬腾等新人是选秀出来的。好歌手和好的歌曲推出越来越难,这是一个时代的变化,必须要去面对。
《芭莎男士》:这十年期间,大众的欣赏品味在提升还是在退步?为什么老歌和口水歌重新流行而原创歌坛变得没有力量?
科尔沁夫:这是不同的阶段的一个选择,比如初中生喜欢的和成年人就不一样,但是你说TFboy的歌、和小虎队的歌比较起来就难听么?也不难听啊。其实就是因为音乐产业处在这样的时代,大家都在重新选择新的路径,变得有点仓皇失措,问题出现的比较多。
《芭莎男士》:你学习作曲,出身于音乐世家,一开始是选择从媒体和乐评人的角度观察音乐,后来开始参与策划电视选秀节目,现在开始慢慢把重心转向音乐的创作和制作,个人的这种选择转变与中国音乐产业的发展变化有关系吗?
科尔沁夫:我看了很多,参与了很多,越来越觉得做音乐的人,最终还是要回归创作本身,所以这几年我参加电视音乐节目较少,更多在做创作和制作,会更有满足感。当你对这个行业的未来不确定,至少你可以去做你最想做的事情,去创作。当然你的推广,和你商业的回报,可能就没有原来那么容易。
《芭莎男士》:当你成为创作者的时候,对这个时代的音乐和音乐产业有什么样的感受?
科尔沁夫:我写歌词,也作曲,之前刚给“好声音”冠军张磊写了一首歌词,也是央视一个节目的主题曲,还有电影《卧虎藏龙2》的主题歌歌词,也在给孙楠写歌。可能因为做媒体出身,我创作的时候会考虑媒体的感受、制作方的需要,以及什么样的歌手适合这个歌,他们之间气质和契合。我发现一些选秀歌手不仅现场能力很强,演绎原创歌曲的能力也非常强,选秀时代和以前不一样,歌手如果没有很强的唱功和心理素质很难脱颖而出。
《芭莎男士》:在这样一个新的形态中,您觉得原创领域有什么样的应变?谁才是音乐产业的主体?选秀能起到这个作用吗?
科尔沁夫:创作本身没有什么变化,唱片公司的衰落让一些独立音乐人开始受到重视,更多的音乐人选择独立的身份工作。原来相对小众的一些唱作人有更多的机会展现自己,从这个角度而言,我觉得应该是原创的进步。过去一个好的唱片公司、好的媒体可以影响音乐界,但是现在从某种程度上,选秀代替了唱片公司甚至媒体的许多功能,让这些新歌手和歌曲在一段时期内集中的大量曝光,让一个歌手迅速成名,但某种程度上也透支了宣传和认知,选秀过程大都是翻唱,所以歌手和他们唱的歌不能结合到一起,未来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去打造属于自己的歌曲和风格,而且推新歌的时候还要面临诸多问题,这个落差很大,很多歌手就是在选秀夺冠的那一夜达到顶点。
《芭莎男士》:对于原创音乐人来说,这是一个容易生存的时代吗?一直以来版权问题是原创音乐发展的瓶颈,这个问题在近些年得到了改进吗?
科尔沁夫:对于我个人来说,我有很多身份和工作方式,不单纯靠写歌生存。实际上大部分音乐人也不是单纯依靠创作生存,很多是兴趣爱好,什么事情能够回归到爱好本身是最好的。但就生存环境而言现在不是最好,只有版权规范了,创作者可以直接拿到版权的收益才有可能。现在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版权问题一直在改善,今年开始网络音乐要全部实现正版化,网站再挂音乐需要付费买版权了,所以百度音乐做不下去了,已经跟海蝶音乐合并了。当然创作者还不能够有直接的对接和收益,但是这个问题已经在推进。
《芭莎男士》:你作为音乐创作者,对自己的作品有何期待?对音乐产业的未来有什么期待?
科尔沁夫:作为学习音乐的人,我觉得自己做作品的那种满足感无法被取代。现阶段就是多做一些作品,做好了之后自己首先满意了,这是我的责任,也给自己一个交代,其他的不能强求。对于国内的音乐产业来说,我觉得也许二、三年之后会有一个很大的改变,因为国家已经意识到这个产业的巨大潜力,正版化进程在逐步推进,有关于音乐产业的政策和指导意见不断出台,这是一个好的发展方向,也许中国音乐人就快要苦尽甘来了。
策划、编辑/于蕾
采访/于蕾 文/王子居
摄影/武传华
摄影助理/智勇
特别感谢/灿星文化《中国之星》制作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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